威尔·杜兰特《文明的故事-信仰的时代》摘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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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与波斯接触以后,鸡奸及深闺制度这两件事在当时的伊斯兰世界中变得普遍了。阿拉伯人对女人的妩媚是既惧且羡的,男人们为了掩饰对女性魅力身不由己的屈服,就怀疑女人的德性与智慧。

在穆罕默德时代,穆斯林并不排斥妇女,两性间相互访问,一起在街上行走,在清真寺里祈祷。

但在瓦立特二世(743—744年)时,妻妾和太监制度已经形成,而深闺制度也随之发展。闺房跟哈拉姆(Haram)同义,意指禁止的或神圣的,隔离女人最初是由于对月经及生育的禁忌,因此闺房只是庇护所而已。丈夫们深知东方人的热情,因此就觉得对女人有保护的必要,同时也感到,除非对女人严加管束,否则是无法避免通奸的。除非行程很短或戴面纱,女人在街上漫步是会遭受谩骂的。她们可相互访问,通常乘坐有幕帘的轿子,入夜之后,她们是绝少在外露面的。在寺院里,她们也常以幕布、栏杆及回廊与男人们隔开,如此,直至她们被完全隔绝。

在基督教国家,宗教被描写成是属于女性的次要特性,而在伊斯兰世界中则被描写成公共的崇拜,但它已变成了男人的特权。尤其残酷的是,女人在街上采购物品的乐趣也被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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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徒及犹太人也参与了制造及输入太监的工作,哈里发、首相及高官们,曾以极高的价格收买他们。不久,刁黠的太监阶层,就使数届伊斯兰教政府受其牵制。在较早的几个世纪里,闺房制度曾阻碍了阿拉伯人与被征服者的同化,而且他们大量生育,以应付领土扩张的需要。这种能力强者的大量生育,在优生学上是很有功效的。但是自马蒙以后,多妻制度变成道德及生理的衰颓以及——由于人口生殖率超过食物增长率——贫穷与不满情绪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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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以统治这个庞大帝国的法律以《古兰经》为基础。犹太法律、伊斯兰法律与宗教是合而为一的。违反了法律,即犯有宗教上的罪恶。法律哲学是神学的一个旁支。当领土随征服者的到来不断扩张时,伊斯兰教法律也接踵而至,但是有很多扑朔迷离的案情,因为在《古兰经》上找不到依据而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伊斯兰教法理学家们便杜撰圣传,或明或暗地来配合他们判案的需要。这样圣传就变成伊斯兰教法律的第二个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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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兰教法律对行为和仪式规范的详尽,恐怕只有犹太法典可与之相比。

制定法的繁琐,扼杀了人类的发展,但是法律上的规定和宽恕的遁词,也使严肃刻板的法律与生命的源泉及活力得到适当的调和。即使广泛地接受自由化的哈纳斐(Hanafite)学派的观点,伊斯兰教法律仍旧对正统学说过于保守及无弹性,以致阻碍了经济、道德及思想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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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穷人向天堂寻找安慰时,富人却在人间建立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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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2年,穆斯林占据撒马尔罕时,他们从中国人那里学会了将亚麻和其他有纤维的植物打成纸浆,然后再将制成的薄纸染色。他们将这种产品介绍到近东,当埃及的纸草(papyrus)还没有被遗忘时,就以此来代替羊皮纸和皮革,并取名为“papyros”,即后来英文所谓纸(“Paper”)。伊斯兰世界中第一个造纸工厂,794年由哈里发哈龙的首相之子建于巴格达。这种手艺又由阿拉伯人带到西西里和西班牙,传到意大利和法国。早在105年中国就使用纸,而麦加是在707年,埃及是在800年,西班牙在950年,君士坦丁堡在1100年,西西里在1102年,意大利在1154年,德国在1228年,英国在1309年。随着纸的传播,图书业也发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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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历史学家,在他们的为学和兴趣范围上,都有突出的表现,他们适当地将与人类有密切关系的地理和历史予以结合,他们远胜过同时代基督教世界的历史学家。尽管如此,他们仍长期使自己迷失在政治、战争和文辞的修饰中,很少寻求事件的经济、社会或心理的因果关系。

许多基督教历史学家(除了吉本之外)可以写出所有伊斯兰文明只是十字军一个简短附属品的中古史。同样,许多伊斯兰教历史学家也可以把世界历史贬为伊斯兰教的前奏,一切仅是为穆罕默德的降临做准备。

但是如何能以西方的观点来正确地判断东方?优美的阿拉伯文学经过低劣的翻译,就像将一株花草从根切掉。伊斯兰教历史学家写作的题材,能吸引他们国人的,似乎与西方读者相距很远。西方人并未体验到人们经济的互相依赖,是以东方、西方的相互研究和了解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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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哈里发都了解阿拉伯在科学与哲学方面的落后及希腊文化在叙利亚的进步。倭马亚王朝的统治者聪明地将在亚历山大、贝鲁特、安条克、哈兰、尼西比斯和琼德·伊·沙普尔(Jund-i-Shapur)等地的大学的水平,赶上基督教、赛伯伊或波斯的大学。在那些地方,仍保存了希腊的古典科学与哲学,多数是叙利亚的译著。穆斯林对学习叙利亚或希腊学术成果有极大的兴趣,而且很快就有了这方面的翻译著作(由景教徒或犹太人译成了阿拉伯文)。倭马亚王朝和阿巴斯王朝的王公们经常鼓励引入外来的学术成果。阿尔一曼苏尔、阿尔一马蒙及穆尔瓦基勒等哈里发都派遣使者到君士坦丁堡和其他希腊城市——有时候甚至到他们传统的敌人希腊国王处——去搜求希腊书籍,特别是数学和医药方面的著作。在这种情形下,欧几里得的《几何原理》传入了伊斯兰国家。830年,阿尔-马蒙哈里发耗资20万第纳尔在巴格达建立了一座“智慧之宫”(House of Wisdom)作为科学院、天文台和公共图书馆。他还延揽了一批翻译人才,由国库支付他们的薪水。伊本·哈尔敦认为这个机构的工作使伊斯兰教王国在许多方面受到极大的影响——商业的扩展和希腊的再发现——结果是科学、文学与艺术大放异彩——类似意大利的文艺复兴。

P316

像科学一样,伊斯兰国家在哲学方面通过基督教的叙利亚继承了异教徒希腊人的宝贵遗产,然后把它的成果传回基督教的欧洲。当然,许多影响交织在一起,产生了穆尔太齐赖学派的知识反动,以及阿尔金第、法拉比、阿维森那和阿成罗伊的哲学。印度的冥思方法(Speculations)经吉兹尼和波斯传人;袄教和犹太教的末世论(eschatology)占了一小部分;基督教的异端辩论上帝属性、基督和神道的性质、命定与自由意志、启示与理性等内容,搅乱了近东的气氛。

纵然,翻译了许多伪书,但一个新的世界出现了:不经过神圣经典的审核,人类无畏地推论任何事情,并且认为宇宙秩序既非神妙的离奇事物,也非不可预计的奇迹,而是庄严且普遍的法则。

3个世纪中,伊斯兰教发展了逻辑的新游戏,那里的青年像柏拉图时代的雅典青年一样沉迷于“最亲爱及令人愉悦的”哲学。伊斯兰教教义开始动摇和崩溃,如同希腊正统学说融化在诡辩学者的雄辩脚下,基督教正统派在知识渊博者的挑战和伏尔泰的智慧鞭答之下枯萎一样。

P325

在东方,阿拉伯的哲学几乎与阿维森那一起消逝。接踵而至的是塞尔柱人对正统派的强调,神学家们信仰主义的威胁,及阿尔一伽萨尼神秘主义的浩大声势,纯理论的思想遂告一段落。很可惜,我们对这三个世纪(750—1050年)的阿拉伯全盛时期所知甚少。上千种阿拉伯科学、文学和哲学书稿藏在伊斯兰世界的图书馆中:仅君士坦丁堡一地就有30座清真寺图书馆,但它的藏书还只是杂凑而成的;在开罗、大马士革、摩苏尔、巴格达,藏书汗牛充栋,还远未完全编目;马德里附近埃斯科里亚尔(Escorial)的一座大图书馆,几乎无法把伊斯兰教科学、文学、法学和哲学文稿编成目录。我们所了解的这几个世纪的伊斯兰思想,只是残存的一鳞半爪,而这些得以留传后世的,也只是当时作品的片段而已。当学者彻底研究这个半被遗忘的遗产时,可能会将东方伊斯兰教的10世纪列为思想史的黄金时代

P338

穆塔纳比和马亚里达到了阿拉伯诗歌的最高境界。在他们之后,神学家的无上权力和哲学家的沉默,把阿拉伯的诗歌引向不真实、矫揉造作、奉承且琐碎的格调。但同一时期波斯的复苏,自阿拉伯统治下的自我解放,使这个国家有了真正的复兴。波斯人民在语言上并没有使用阿拉伯语。10 世纪时,塔比里德、萨曼、哈兹尼维德等王朝,逐渐显现出政治和文化独立的趋势,波斯文重新成了政府与学术上的通用语,成为“现代波斯文”,它为阿拉伯文所充实,并采用了优美的阿拉伯字体。

P342

阿拉伯入侵叙利亚时,他们唯一的艺术是诗。一般认为穆罕默德阻碍了雕刻和绘画的发展,因为它们与偶像崇拜密切相关——而音乐、丝绸、金银饰物被认为是享乐主义的颓废表现。虽然这些禁令逐渐废弛,但是伊斯兰在这段时期的艺术几乎仍限于建筑、陶瓷和装饰。阿拉伯人本身在艺术方面并不成熟,他们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他们从拜占庭、埃及、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伊朗、印度雇用熟悉艺术形式与传统的艺术家与工匠。耶路撒冷的圆顶石室和大马士革瓦立特二世所建的寺院,是纯粹拜占庭式的,连它们的装饰也不例外。再向东走,亚述和巴比伦的装饰瓦片以及现在亚美尼亚与景教的教堂形式也被接受。在波斯(萨珊王朝的文学与艺术被破坏后),穆斯林看到了簇柱、尖顶、拱形圆顶以及花形、几何形装饰的优点,这些最后都变成了阿拉伯的风格,不仅是模仿,更是将外来的艺术予以妥善的综合。从西班牙的摩尔族王宫阿尔哈姆布拉(Alhambra),到印度的泰姬陵,伊斯兰艺术突破了时间与地域的限制,嘲笑着种族的隔阂,发展为一种独特而又多彩多姿的风格,并以前所未见的丰富的精巧别致,表现了人类精神。

P345

伊斯兰教艺术家发明或吸收了大量的抽象图案。首先是几何形——线条、多角形、方形、立体、圆锥、螺旋形、环形、椭圆形、半圆形、多边形等;加上一百多种混合,又发展出了涡旋、绳形、格子和星形;花的形状,又设计出了花环、花藤或花结、各种树叶的形状。10世纪,伊斯兰艺术家把这些几何图形与花草图案加以混合,并且加上独特的阿拉伯文字,把库法文字直写或侧写,或加以装饰,把字母变成了艺术作品。当宗教的禁令有所松动,艺术家又以空中的鸟、野兽或各种幻想的动物来作为装饰的图案。艺术家对装饰的鉴赏力,使每一种艺术形式都增色不少——细镶嵌、彩绘、陶瓷、纺织、地毯,而且几乎每一种设计,从中央到四周,从头到尾,都具有一致性或规律,就像音乐的乐章一样。任何一种材料都可用于装饰,木头、金属、砖、灰泥、石、玻璃、瓦片、彩陶等,都成了这种抽象艺术的材料,往昔从未有过这样的艺术成就。

P364

阿拉伯人征服北非使基督教在该地区的影响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柏柏尔人不仅接受了伊斯兰教,而且变成了它狂热的维护者。无疑,这其中有经济上的考虑:非穆斯林须缴人头税,而皈依者经过一定时间后即可豁免。当744年埃及的阿拉伯总督宣布这一命令时,即有2.4万名基督徒投入伊斯兰教的阵营。这虽是应时之举,同时也是对基督徒的残酷的迫害,影响了许多人依附到统治者的信仰。

法蒂玛王朝将以实玛利派改造成有严密的入会仪式及教阶组织的“大会社”以支撑他们的政权,会员们谙于政治性的刺探及阴谋诡计。这一组织形式传入耶路撒冷及欧洲,深深地影响了圣堂武士(Templar)、启明社(Illuminati)以及西方世界其他秘密兄弟会等组织的形成、礼仪和服饰。

P377

穷人的狂热信仰,赋予合法的神学家无上的权威。

P417

伊斯兰教的学者们将中世纪的民族分为两类——有科学涵养与没有涵养的。第一类,他们是印度人、波斯人、巴比伦人、犹太人、希腊人、埃及人及阿拉伯人。在他们看来,这些是世界上优异的民族,其他民族,属尚未开化。

P432

历史上从未有一个文明如此突然地受到如此沉重的打击。蛮族对罗马的征服延续了两个世纪,经过打击后,仍有收复失土的可能。日耳曼的征服者尊重——有些企图保存——垂死的罗马帝国。但是蒙古人的来去,集中在40年间,他们不是征服与停留,而是屠杀、掠夺及将战利品带回蒙古。当血腥的屠杀过去之后,留下来的是残破的经济,中断或阻塞的运河,学校与图书馆的灰烬,政府也为之瘫痪,人口减少一半,而且造成了精神上的崩溃。享乐主义者放任、肉体与精神疲劳、军队瓦解与怯懦、宗教的宗派主义和蒙昧主义、政治腐败与独裁,所有的缺点都在外力攻击下彻底暴露出来——这使西亚的世界领导地位急遽下降,使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波斯、高加索和特兰萨克西拉等上百个文明而美丽的城市,变成贫穷、疾苦的落后地区,成为现代世界的停滞地区。

P433

伊斯兰文明的盛衰,是历史的重大现象之一。五个世纪以来,自700年至1200年,伊斯兰在权力、秩序、政府范围、生活方式的文雅、生活水准、高尚的立法以及宗教宽容、文学、学术、科学、医学与哲学等方面,都居于世界的领导地位。在建筑方面,于12世纪时被欧洲的大教堂超过,哥特式的雕刻在伊斯兰世界中无出其右者。伊斯兰的艺术殚精竭虑于装饰,结果为范围狭隘和形式单调所限,但在它影响所及的范围内,却从未被超越过。伊斯兰世界比中古基督教国家更广泛地浸润到艺术与文化的气息中,统治者是书法家和商人,医生也可能是哲学家。

P435

但是在这些事实的背后,还有着一种世代相传的仇恨。除了面包,没有什么比人类的宗教信仰更可贵的了,因为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面包,还有给他希望的信仰。因此他最痛恨向他的生计或教义挑战的人。三个世纪之久,基督徒眼见伊斯兰教推进、占据和吞并一个又一个基督教领地及其人民,感受到它对基督教商业的压迫,及听任其称基督徒为异教徒。最后,潜在的冲突演变为严重的事态:对峙的文明在十字军东征时相遇,东方和西方的精英互相残杀。在整个中古互相敌对的历史中,还有第三个信仰,即犹太教,夹在两者的互相攻击之中。西方损失了十字军,但赢得了教义的战争。每一名基督教的武士都被赶出了犹太教与基督教的圣地。但是伊斯兰教由于它缓慢的胜利以及被蒙古人蹂躏,退回到了蒙昧和贫穷的黑暗时期。而被打败的西方,由于自身的努力和反思,热切地向敌人学习,把教堂建筑得高耸入云,并向海洋发展,改变其生硬的新文学,注入但丁、乔叟(Chaucer)和维庸(Villon),并以高度的精神,进入了文艺复兴时代。

虽然地震、流行病、饥荒、人口的迁徙和悲惨的战争从未停止,文明的基本过程并不消失,新的文明续接上了,将它们从大火灾中挽救出来,继续模仿它们,然后创造,直到新的一代与新的精神能加入竞赛为止。因为人是他同侪中的分子,各个世代也只是家庭中的一个片段,而文明则是历史这个大整体中的结合。文明是人类生活的舞台。文明是多元的——是许多民族、阶层和信仰合作的产物,没有一个学习历史的人,会是种族主义或教条的盲从者。

P451

犯罪极为自然,可是罪恶的因子并非出自天生。犹太拉比接受人类堕落的理论,但不接受原罪或神替人类赎罪而死的说法。

P452

犹太人是以民族而非个人的立场来解释得救的。他们受到明显的无情残酷的排挤,因此坚信他们是上帝特选和宠爱的民族,如此才使自己更坚强而屹立不倒。

基督徒和穆斯林接受和尊重的经文不就是他传给他们的吗?在极度绝望当中,他们竟有了补偿性的自傲,认为过去使他们感到高贵的犹太拉比,现在应借责备而使他们知道谦逊。当年与今天一样,他们渴望回到他们民族的诞生地,并在美丽的回忆里把它理想化。

P453

在这个信仰的时代,使犹太人特别杰出并使他们在到处流亡中仍团结在一起的并非神学,而是宗教仪礼,不是基督教仅予扩充和伊斯兰教根本采纳的教条,而是繁文缛礼,只有这个骄傲、感情容易激动的民族才具有遵守它的谦逊与耐性。基督教通过统一的信仰来寻求团结,犹太教则由统一的仪礼而得到团结。

基督教在此与犹太教分开,而伊斯兰教则在此从犹太教接枝。犹太教发展成沉郁的礼拜,基督教则发展成沉郁的艺术。

P461

犹太《塔木德》并非艺术作品。将千年的思想整理为一贯的体系,这一工作即使是让一百位不知疲倦的犹太拉比去做,也觉繁重。很多论文显然是次序颠倒了,许多章节张冠李戴,很多题目被剔除后又非法予以恢复。它不是深思熟虑的产物,而是深思熟虑的本身,所有的意见均予以记录,而且很多矛盾问题往往留下不予解决,就像我们越过了15个世纪去倾听各派最亲切的辩论,听阿奇巴、梅尔、耶胡达及拉伯在激烈争辩时说了什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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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毛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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