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杜兰特《文明的故事-路易十四时代》摘录2

荷兰共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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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荷兰的七个省联合起来,组成了一个值得骄傲、所向无敌的共和国。它的扩张和财富,使其四周的邻国又惊奇又妒忌。这是一个与其他各国完全不同的国家,没有国王。每个城市几乎完全独立,由当地有钱的公民组成市议会统治。每个市议会派代表参加省民大会,每个省民大会又派代表参加全国会议,而全国会议专管省与省之间的协调及外交事务。这种政体,至少对荷兰的商业巨子而言,是非常理想的,因为他们的财富全赖荷兰对外贸易的扩张而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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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法国移民来的胡格诺派教徒,以他们的储蓄和技能,使荷兰工业进步得更加迅速。1700年,荷兰共和国已取代了法国,成为世界第一工业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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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世纪末,荷兰对各种宗教的容忍程度又放宽了。由于与不同文化的国家贸易,它把港口和商业中心开放给各种不同信仰或无任何信仰的商人使用。荷兰政府发现,对各种宗教做有限度的容忍,能使国家赚更多的钱。虽然荷兰的宗教自由并不完全,但和其他任何基督教国家相比,要宽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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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宗教自由及科学、文学、艺术等的润饰,荷兰的文化就会令人感到十分乏味,完全以物质文明为主了。

在荷兰,对艺术的鉴赏力,对金钱的贪心,对永生的盼望,三者互相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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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好比是一间永远富足的小房子。伦勃朗与哈尔斯、维米尔与雅各布·范·雷伊斯达尔、斯宾诺莎、惠更斯、特龙普与勒伊特、维特、威廉三世,他们在战争的号角声中,一直设法使和平的艺术存在。这就是17世纪的荷兰,“面积并不限制发展”。

维特(1625-1672)

荷兰共和国的独立,在《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签订后获得胜利。此后荷兰人忙着赚钱、享乐和打仗。在历史上,这是一个最不能自给自足的国家,土地的出产品只够供全国人口的1/8食用。国家的经济来源仰仗对外贸易和开发殖民地。因此荷兰必须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以保护它的商船和殖民地上的人民。

有些英国人仍保有霍金斯(Hawkins)和德雷克(Drake)的火气,认为这无所不在的荷兰,应该被无所不在的大英帝国代替。只要在海上打一两次胜仗,就可以办到了。“商人们正在谈论着,”克拉伦登伯爵说,“和荷兰打一次面对面的胜仗,其利益可一直延续到无尽的将来。荷兰是很容易被征服的,打胜仗后,荷兰原有的贸易将由英国继续下去。”克伦威尔认为这个想法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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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4年,一个英国探险队占领了荷兰的殖民地新阿姆斯特丹,并改名纽约,为了纪念约克公圈——后来的詹姆士二世——那时,他是英国海军总司令。荷兰的国务院向英国提出抗议,英国置之不理,于是第二次荷兰战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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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人做梦也没想到,忽然来了如此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1667年6月12日)。查理二世对战争不感兴趣,请求他的外交官们与荷兰进行一个双方可以接受的和平谈判。1667年7月21日,两个强国签订了《布雷达和约》,荷兰将显然不太重要的纽约交给英国,也同意在英国领海向英国国旗敬礼。英国割让它的殖民地苏里南(Surinam),即在南美洲的荷属圭亚那(Dutch Guiana)给荷兰,同时,英国必须把航海法改得对荷兰有利。这份和约是维特一次小小的胜利,也使他走上了事业的巅峰。

奥朗日的威廉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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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5年,两件大事的发生与威廉有关。一是路易十四撤销了《南特诏书》,天批法国胡格诺派教徒涌入荷兰,形成了一个强大宣传力量,联合新教徒的势力对付法国。二是英国已由詹姆斯二世继任为王,他表示希望英国恢复为天主教国家。英国新教徒秘密地计划废去他的王位。于是,威廉的妻子玛丽成为王位的继承者。威廉曾和玛丽的知己好友伊丽莎白·维勒斯有一段暧昧关系,但玛丽原谅了他,并同意假使她继承了英国王位,她将让威廉做国王,服从他的意见。1686年,威廉成功地组成了神圣罗马帝国、勃兰登堡、西班牙、瑞典等国的共同防御联盟。1688年6月30日,英国新教徒领导人邀请威廉和玛丽带兵进入英国,帮助他们推翻那个天主教国王。威廉犹豫了一阵子,因为路易十四的大军正严阵以待,等候国王令下,不进攻荷兰就攻打神圣罗马帝国。后来,路易十四改变主意,转而进攻德国。威廉的心理负担解除了。1688年11月1日,威廉率领着1.4万人马乘船东渡英国,取得英国王位。

门特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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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中的其他人仅表面上迎合国王的新心境。他们舍弃了无谓的活动,常常去望弥撒和聚会地方,而渐渐较少去剧院、歌厅。狩猎、费钱的宴会、舞会和政治性的牌戏仍继续着,但已不如前了。巴黎的吵闹分子和自由思想分子藏缩着,不耐烦地等候着可期的摄政时期到来时再报复。但是法国百姓们却为他们统治者的高尚品德而欢悦,静静地忍受战争带给他们逐渐增加的赋税和死亡。

大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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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纳税仍不断增加。柯尔伯推行的由政府集中管理工商业的系统,在他死前(1683年)已开始崩溃。失败的原因之一是农田和工厂的人力被征用到战场和兵营。主要原因则是作茧自缚:政府的法规遏制了在监管和限制较宽松的情形下,较自由的生产和试验可能带来的成长。企业拘束于错综的命令造成的困难中,由辛苦的饥民和少数人的创造精神推动的复杂的经济活动机构,在如山的法令下呻吟、挣扎,终于被迫停止运行。 

当然,也有其他因素导致失败:受迫害的新教徒带着他们天赋的经济技巧和存款逃亡,因国王征服的欲望胜于经商而使贸易受困,输出受阻于外国对法国提高关税采取的报复行为。英国和荷兰在海上和殖民地的活动被证明是胜过骄傲而且没有耐心的法人:法国印度公司失败了。法国重税阻碍了本国商业的发展,而失去信用的货币导致金融混乱又使财政瘫痪。

继柯尔伯死后为路易服务的内阁们,都不如政治家黎塞留与马扎然留给路易的那些继承人来得能干。

新人们敬畏路易十四的荣耀和权势,不敢做决定,国事的运行期待着国王负重荷的心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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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正是这一连串的胜利,注定了法国的衰落。因为这些胜利树敌太多,又带来了长久的战争,使荷兰能免于较早受到入侵,也导致联合省的荷兰议会同意并支持威廉三世入侵英国。当威廉确定了他的权利后,立刻转变英国过去对法国的依赖态度而成为法国的敌人,并恳求他的新臣民们保卫欧洲的政治和宗教自由。国会犹豫不决,怀疑威廉主要目的是解救荷兰,而荷兰是英国商业上最大的劲敌。但法国一再胜利成全了威廉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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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9年5月12日,英国加入帝国、西班牙、荷兰联邦、丹麦和萨伏依组成的阵线,成为第一次大联盟,誓约成员国联合防御外来的侵略。这时已变成欧洲与法国之间的战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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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法军又在布鲁塞尔附近的内尔温登(Neerwinden)击败了威廉,在这里又是一场大屠杀——联盟死了2万人,法国死了8000人。虽然威廉一再吃败仗,却又很快地带领新陆军和辎重出现。1694年,他又攻下那慕尔。此时法国发现历时5年的血腥战争,甚至还不能征服西属荷兰。其他法国陆军在意大利和西班牙虽也赢得胜利,却发觉由于敌人的顽抗和各方面补充的不足,难以维持胜利。

1695年1月,卢森堡侯爵去世,路易只剩下二流的将军。虽然法国本土禾受联盟军的攻击,却也感到一种新型战争的压力,并无雇佣兵参加战争,但整个国家的百姓被征集去作变相的大屠杀。百姓们为他们的将军、英雄与胜利欢呼时,他们却受着前所未有的重税而身心濒于衰竭。

国家经济也濒于崩溃。战时中止了桥梁和道路的维修,使运输一片混乱。在100条河流、道路上要求的通行税也使内部商业困窘,早被必须支付的进、出口欠款困累的法国贸易,受敌舰和海盗的横行的困扰而一筹莫展。那些在沿海打鱼和以经商维生的人们无以为继了。由于支援驻扎于地方上的军队,数以百计的市镇也耗竭了资源。贫穷、饥荒、疾病和战争,使法国的人口从1670年的约2300万,减至1700年的约90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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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瓦吉耶贝首先反对重商主义的幻想——认为贵重金属即代表财富,而商业的目的即在聚集金子。他坚持财富是丰富货物和货物生产力的代表。终极的财富是土地,而农民是经济的基础,他们的毁灭,即意味着所有经济的毁灭,各阶层终以共享的利益为依归。他认为生产者也是消费者,生产者所能获致的利益,迟早将因自身为消费方的不利而抵消。柯尔伯的规则制度是错误的,因为它压制了生产、阻扼了商业的流通。最聪明的方法是能让人们在国内自行生产、销售和购买。在法令的最低限制下,任使人性野心和贪求的欲望运作。自由的运作,将使他们发明新方法、创办企业、增长效用和创造工具,他们将会倍增土地的肥力、工业产品、扩大商业的活动范围。这样,财富最后的增加将提高国家新的收入总额。不平现象虽会发生,但在经济循环的过程中,会自行运作以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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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路易也承认他的胜利榨尽了法国的生命。他吩咐外交官们与敌人达成协议。他们的谈判技巧多少挽救了他。

法国国王和罗马帝国皇帝都期待西班牙国王查理二世早死,欧洲外交界非常了解,他们签订的和平只是暂时休战,欧洲还在酝酿着更大的战争,而战利品将是最富有的帝国。

西班牙的问题(1698-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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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荷兰联邦和德国的诸邦均恐惧地观望广大的西班牙将落入法国或奥地利之手,无论哪种情形都将会破坏欧洲的均势:若路易胜了,他将统御欧洲,而危及新教;若利奥波德胜了,这位皇帝在拥有西属尼德兰后,会威胁荷兰共和国,不久将减少德国各邦的自治权.商业和王朝的利益。英国和荷兰的输出贸易以西班牙及其属地为其大部分工业产品的销售市场,以换取为数可观的金银,他们不愿这些商业被法国专断。 

229

西班牙摄政团在米兰正式宣布菲利普为王,西班牙全境和属地很快也宣布同意。各政府也相继承认了新王,萨伏依、丹麦、葡萄牙、联合省、英国,几个意大利和德意志邦,甚至巴伐利亚选帝侯(他认为利奥波德已毒死了他的儿子)也是首批承认菲利普的人。这样一来,危机似乎克服了,一个世纪来,西班牙和法国之间的仇恨,似乎和平地消除了。西班牙大使在凡尔赛宫向新王跪誓效忠时,说了一句名言,伏尔泰误以为是路易说的:“比利牛斯山不再存在。”

大联盟(1701-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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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法、西联合的巨大影响日益明显时——法军占领佛兰德斯后,使路易更接近荷兰,占有安特卫普后,使他能利用该港控制英国商业——英国人开始了解,这时并非仅是波旁和哈布斯堡王室间的问题,或天主教再度复活,新教徒处于穷途的问题;还是英、法之间的海权及欧洲殖民地和对世界商业的控制问题。 

232

9月7日,英国、荷兰联邦和神圣罗马帝国的代表们签署了《海牙条约》,缔结了第二次大联盟。第二项条款宣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能取得对西班牙继承的权利,是欧洲和平必需的,而英国和荷兰联邦应获得海外属地、航运和商业的安全。条约中承诺,给利奥波德西班牙和北海沿岸低地国家的领地,但没有拒绝承认菲利普为西班牙王。签约国被要求不得妥协或签署个别的和平条约或协议,阻止法、西王位的合并,禁止法国在西属殖民地上的商业活动,保卫英国和荷兰联邦在西属印度群岛掠取的土地。《海牙条约》签约国给法国两个月的宽限,以决定是否接受这些条款,否则签约国将对法宣战。

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1702-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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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波兰以西的全部欧洲和奥斯曼帝国皆被卷入战争,丹麦、普鲁士、汉诺威、明斯特主教辖区、美因茨与巴拉丁的诸侯和一些次要的德意志邦加入了联盟。1703年,萨伏依和葡萄牙也加入了。他们联合起来,召集了25万人,组织了一支在人数、装备和领导上远优于法国的海军。法国此时有20万陆军,但分布于莱茵地区、意大利和西班牙的许多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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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十四完全改变了。他几乎不再有对权势的骄傲,但保持着代表国家的镇静尊严。1706年,他向联盟方面提出和平条款,那是他们在5年前乐于接受的:西班牙向卡尔大公投降,菲利普领有米兰、那不勒斯和西西里,恢复荷兰控制西属尼德兰的缓冲城市和堡垒。荷兰愿意妥协,英国和利奥波德却拒绝。忧虑的路易转而增召一支新陆军和征新税,甚至小孩子受洗礼和婚姻若要合法化,都须纳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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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觉得法国已无力再战。百姓的困苦,更由于他们记忆中(1708—1709年)最严寒的冬季到来而更悲惨。所有河流持续冻结了两个月,甚至海岸边的水面也冻结得能使荷重的二轮马车在上面安全行驶。包括最耐寒的果树和种植在土地中的谷物,几乎所有的作物都冻死了。在那个令人恐惧的季节里,几乎所有新生的婴儿都死了,出生于1709年2月15日的未来的路易十五(国王曾孙,勃艮第公爵的儿子)却例外地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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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也是如此,很明显,法国已尽了最后的努力,又怎能从破碎的家庭中建立另一支军队,从荒废的土地上养活这支军队呢?农业、工业、商业和经济皆困累不堪,受困于逐渐崩溃中,引诱着前进中的敌人前往占领和瓜分这个国家。曾是百姓“天赐”偶像的国王,逐渐不受百姓的爱戴甚至尊敬了。小册子和各地招贴的讥讽和侮辱,严重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人们奇怪为什么在法国贫困时,凡尔赛官的厅堂内仍挤满无聊、奢华和赌博的朝臣们,虽然此刻国王和王后正处于虔诚和冷静中,宫廷的人员和消费仍然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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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们仍然效忠于款待和保护他们的国王,但路易要求他们拿出1/10的收入(1710年)作为对敌最后一战的经费时,他们的爱国心就消泯了。

国王不愿做干扰富豪的私事,但他的告解神父泰利耶以巴黎一所神学院博士们的意见,使他确信“他臣民们的财富即是他的,他要拿这些财富时,他仅是拿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政府债券的偿付利息终止时,中产阶级对军事的热心也冷却下来。圣西蒙报告说,重新铸币和金融贬值“给国王带来一些利益,却毁灭了个人利益,导致了毁灭商业的无知”。贝尔纳之流的大银行家们也宣告破产,里昂几乎所有的商业都倒闭。“举目皆是逐步走向毁灭,整个国家耗竭了,虽然没有人能想象收入国王箱柜内的数百万钱下落如何,但部队都没领薪饷。”

240

安妮曾受激昂的马尔巴勒公爵夫人莎拉影响,维持战争政策。这时,她的影响力减弱了。1701年,女王革退了莎拉,公开站在托利党一边。商人、制造商和资本家从战争中获利,而且支持制造战争的辉格党,地主们在战争的征税和通货膨胀中损失不少,他们支持女王对和平的渴望。8月8日,她撤了马尔巴勒重要助手戈多尔芬(Godolphin)的职务,由哈利主持一个由托利党组成的内阁。英国转向和平。

242

《乌得勒支和约》和《拉斯塔特条约》并不比在1701年以外交途径和平达成的协定增加多少内容。经过13年战争的蹂躏后,如同《威斯特伐利亚和约》在“三十年战争”后确定了一代之久的欧洲版图,这两个协约也确定了此后26年的势力范围。这两次战争的目的,都是建立哈布斯堡和波旁王室之间的均势,目的也都达到了。英、法在美洲的均势也达到了,这个均势一直延续到“七年战争”(1756—1763年)。

在这场西班牙王位继承的死伤枕藏的竞争中,损失较重的要算荷兰和法国。荷兰共和国在土地上获得军事优势,却失去控海权。它在航运、船艺、资源和战争上,不再能和英国匹敌,虽然取得胜利,但因耗竭过大而衰微下去。法国也几乎是致命的衰弱了。法国保持了任命的西班牙王位,却无法保持西班牙的帝国完整,战争期间100万人失去了生命,同时丧失了海权,经济也暂时崩溃。法国自路易十四以来,直到拿破仑时代,方恢复元气,但拿破仑又重蹈覆辙。

243

战争中的一个主要结果,是增强了国家主义和国际的仇恨。各国忘却了已获得的,却记取了所受的创伤。德国永不宽恕巴拉丁二度遭受蹂躏,法国很久都不会忘却马尔巴勒在胜利下史无前例的大屠杀,西班牙每日因直布罗陀受控于外人手中而深感耻辱。各国都伺机复仇。

圣皮埃尔修道院院长卡斯泰尔和法国代表一同去乌得勒支。回国后,他公开印行了一种致力于保持新寻得的和平的办法——《永维新建和平的计划》(1713年),建议欧洲各国组成一个国际联盟,具有一个长期存在的代表会议、一个仲裁争端的评议会、一部国际公法的法规、一支反对任何违反国的联合制裁军,各国陆军裁至6000人,建立全欧洲统一的经济体系。圣克罗扎向莱布尼茨详细说明他的计划,但莱布尼茨已不再和以往一样,确信这是一种最好的世界形态,他悲伤地提醒圣克罗扎说:“一些不祥的命运,总是介入人类和他欲达到的幸福中。”人类是一种竞争性的动物,这种天性就是他的命运。

诸神的黄昏(1713-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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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路易的一生看来,他并非像憎恨他的历史学家们认为的,是一个丑怪残暴的人。他只是大规模地采用了一种可获得令人嫉妒的成功的专制统治、领土扩张和军事征服的方法而已。这也道出了他的敌人们的行为或希望。甚至他的陆军在巴拉丁的残忍行为,也有1631年的马德堡劫掠史一例可循及马尔巴勒大屠杀的收场白。路易活得太长了,以致他骄傲和权势的罪恶,亲受复仇女神的报复,并加之于他的孩子们。

248

那时,巴黎人极为清晰地追忆路易十四的过失。他们认为,是他对权势和荣耀的喜好导致法国濒于毁灭。他们愤怒于他的骄傲破坏了地方政府,而集权于个人不可更改的意志。他们为牺性在美化凡尔赛宫的百万法郎和千万生命哀悼,而且诅咒国王对他动乱的国家不关心。很少人为可能对詹森教徒的停止追害而高兴,大多数人仍称赞对胡格诺派信徒的排斥行为。从对历史的回题中,很明显地看出,1672年对荷兰的入侵、1688年对德国的人侵和1701年勿忙地侵袭障碍城市,是极大的错误,招致法国四面受敌。但有几位法国人责难那些人侵,或对巴拉丁两度遭受蹂躏说过几句良心话呢?这个国家与他的国王同样有罪过,它坚决反对的,不是国王的过失,而是他的战败。

百姓们感觉最敏锐、最正确的,却是他们付出流血和财富的巨额代价后所得到的,只是在国王死后即崩溃的荣耀和法国的孤立。

纳税抑制了对经济的鼓励,战争阻碍了商业通道,而且失去了法国货物的外国市场。国家不仅破产,而且负了30亿法郎的债。贵族把精力从地方上的管理转至宫廷内高视阔步而失去了用处,仅在华贵的衣饰和军事上的勇敢方面显出光芒。官衔向富有平民大拍卖,造成了新的贵族。

因为战争已变为非雇佣兵和竟技者的长久竞争,是一种国家资源和经济普遍耗竭的考验。中产阶级在人数和权势的提高上,已足向采邑贵族和牧师挑战,在普遍的衰微中,繁荣了资本家。

对民主与平等的呼唤

残余国会(Rump Parliament)——长期国会(Long Parliament)经过1648年的普莱德大整肃(Pride’s Purge)后,剩下的56名活跃分子组成的国会——宣布:平民院拥有最高权力,废除贵族院(1649年2月6日)和君位,任命一个国务委员会作为行政机关。国务委员会的成员是3名将领、3名贵族、3名法官及平民院的30名议员。这些人全是独立派人(Independent),即共和派清教徒。5月19日,平民院正式建立大英共和国,并宣称:“英格兰此后将成为一个共和政体或自由邦,受国家最高权威、人民在国会之代表、暨受奉派为国务委员者,为人民之福祉而统治。”这个共和政府并非民主政治,国会宣称它奠基于民主原则之上,但克伦威尔说过,在战时排斥保皇派分子,在大整肃时也摒弃了长老会教徒(Presbyterians),它“经过了筛选淘汰,已变成一小撮人”。当初,国会仅由有产者选举,现在全国各郡在残余国会中均无代表。它的权力不是依赖人民的委任,而是军队的支持。只有军队可保护它免遭英格兰的保皇党、爱尔兰的天主教徒、苏格兰的长老会教徒及军队中的激烈分子等的叛乱的威胁。

为了适应政府的开支和必须付给军队的欠饷,残余国会和英王一样,天肆征敛巨额税款。它提议凡是投效查理一世麾下军队者,其财产一律没收充公。

许多年轻的贵族在英格兰沦于赤贫之域,而移民往美洲,衍生了华盛顿(the Washingtons)、伦道夫(the Randolphs)、麦迪逊(the Madisons)、李氏(the Lees)等显赫世家。

256

克伦威尔本人是一个产业主,对人性颇为了解。他毫不信任这种公有财产制和成年选举权的主张。以暴力推翻一个政府后,无可避免地会产生一片紊乱,这时极需中央集权,克伦威尔对此深为赞同。许多恨他是一个弑君者的人,一度却欢迎独裁统治,认为唯有以独裁统治才可避免社会和政治解体的危机。甚至军队听到爱尔兰和苏格兰正在酝酿反革命行动时,也乐于在他的铁腕领导之下去敉乱。这批乱党追求的不是民主的乌托邦,而是恢复君位,进行报复。

258

爱尔兰教会与人民已因一致遭受苦难折磨而结合在一起,所以天主教信仰成为爱尔兰爱国主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些悲惨的岁月永留在爱尔兰人的记忆中,成为不可磨灭的仇恨遗产。

克伦威尔专政

260

克伦威尔凯旋回到伦敦。目睹许多被召集来欢迎他凯归的群众,他有感而发地说,有朝一日恐怕也会有这么多的群众召来看他被处以绞刑。

262

从1640年以来长期在威斯敏斯特开会,改变了英格兰宪法与政府的长期国会(全体出席议事时以此为名,后来经过大整肃,演变成残余国会),就这样寿终正寝。于是,英格兰已无宪法,仅有一支军队和一位不具有真正头衔的国王。

军方领袖准备好一份《治理纲要书》(Instrument of Government),建议以克伦威尔为“英格兰、苏格兰及爱尔兰共和政体护国主”;由具有财产资格条件的选民选出一个新国会,保皇派和天主教徒不得参加;由8名文官和7名军官组成一个国务委员会,执掌行政大权,这些国务委员膺选后即为终身制,担任护国主和国会的顾问。克伦威尔接受了,而且签署这份“空前绝后的英国成文宪法”,于1653年12月16日宣誓就任护国主。共和政体结束,而护国主政府开始——两者都以克伦威尔为主角。

263

很显然,他嗜好权力,这是一种共同的嗜好,也是一种最自然的欲望。他曾经考虑自立为王及建立一个新的王室世系,使子孙世袭罔替。他似乎曾经诚心地把大权奉交给敕命国会,但它的无能使他相信,若要避免紊乱,他非要掌握行政大权不可;如果他倒掉,似乎没有一个人能够获得足够的支持来发号施令、维持秩序。军中的激进分子谴责护国主政府只不过是另一种君主专制政府,换汤不换药;他们攻讦克伦威尔是“一个虚伪、做假证的恶棍”,恐吓他会“比过去的暴君还不得好报应”。

克伦威尔为他自己的安全担心,这使他日益走上专制统治,因为他知道全国有一半人乐于目睹他被刺殒命。

265

1658年1月,他同意准许被除名的议员进入国会;他又选派9名贵族和61位平民组成第二院。许多军官拒绝支持这项行动。他们与平民院中的共和派议员达成协议、要限制第二院的权力时,克伦威尔大为震怒,冲进威斯敏斯特宫解散国会(1658年2月4日)。此时在法律上和事实上,英格兰共和终结,又恢复了君主专制。历史再次讽刺性地显示出柏拉图的君主政治、贵族政治、民主政治、独裁政治,而后又是君主政治的循环。

清教徒全盛期

266

清教徒日常生活中巨细靡遗无不受宗教信仰的影响,这种情形或许只有犹太人差可比拟。事实上,清教徒信仰除了基督的神性这一点外,也和犹太教教义几乎处处相同。他们鼓励识字习文,以便人人能诵读《圣经》。《旧约》特别受重视,因为它提供一种宗教主宰的模范社会。生命的主要事业是逃避地狱的炼火,魔鬼真正存在,而且无所不在,只有上帝的慈悲才能使少数选民获救。《圣经》上的字句和比喻深入清教徒的日常言辞中,上帝和基督(但绝不会是玛利亚)的思想和观点,使他们心灵愉悦和畏惧。他们的衣物平实、俭朴,他们的言辞严肃、缓慢。他们也期望戒绝一切亵渎神圣的娱乐和感官上的享乐。

267

许多清教徒法律禁忌和社会禁忌,显示出对人类天性过于严格。

教友派信徒

269

显然他们起先是清教徒,只不过特别坚信他们在道德与邪恶之间的踌躇,就是在他们的心灵和肉体之间与他们的今世和永生都同在的一善一恶两种精神力量的挣扎。他们接受清教徒的基本教义——《圣经》的天启、亚当和夏娃的堕落、人类的原罪、上帝之子基督为救赎而死、圣灵由天堂降临、启示和荣耀个人的灵魂等。就教友会信徒而言,宗教的本质就是察觉并感受这种内启,欢迎它的指导。一个人若遵循这一启示,他就不需要布道师或牧师,也无需教会。这种启示高于人类的理性,甚至也优于《圣经》本身,因为它是上帝对灵魂的直接之声。

克伦威尔之死和赋税

273

国务委员会大臣瑟洛(John Thurloe)却向克伦威尔提出警告。认为协助法国对抗西班牙是不智之举,法国正蒸蒸日上,西班牙则日益衰落,英国为了确保本身的自由应支持欧洲大陆势力均衡的政策,英国需要的若不是支持西班牙,至少也要明白不能支持法国。现在(1659年)法国是欧陆最强的大国,它往尼德兰、法兰奇一孔泰和洛林扩张之路洞开。将来许多英国人又要抛掷性命来牵制法王路易十四的侵略野心。

275

大臣瑟洛写道:“他被人民洒泪铭记在心中,在圣者祈祷之翼上,升上天堂。”克伦威尔死讯传抵阿姆斯特丹时,全城“如获大消息般兴奋,孩子们沿运河奔跑,高兴地呼喊——魔鬼死了”。

倒退之路(1658-1660)

276

款给这批篡权的首脑,而军队粮饷素来全靠这些贷款支付。商人和制造业阶级,过去支持推翻查理一世,现在却觉得如此深邃、普遍的不安威胁了英国的经济,而开始怀疑若无一位国王(他的正统性可以安慰人民、可以征税、也可平息风暴),政治或经济的稳定是否能够恢复。

277

同一天,一个工人以油漆涂掉共和政府树立在伦敦交易所内的一项题词“皇帝全滚蛋了”,然后掷帽高呼:“主佑吾王查理二世!”据说,这时候“整个交易所里欢声雷动”。第二天,蒙克秘密晤见查理的密使格林维尔爵士(Sir John Greenville)。不久,格林维尔携着蒙克致这位失去王位的英王的信函,起程赴布鲁塞尔。

国王回驾(1660)

279

国会满意。5月8日,国会宣布查理二世为英国国王,其王衔生效日期溯自其父去世之日起算,同时他继承王位是基于血缘继承权,而非由国会立法奉于王衔。国会通过送他5万镑,并附上请驾函,道请他立刻回国就任。

几乎整个英国都高兴,20年的动乱终告结束,而且未流演血就恢复秩序。钟声响遍全国,伦敦市内,人民跪伏在街上,为英王政躬康泰举杯致贺。欧洲所有的国王也都为了正统获胜而欢呼喝彩,甚至荷兰这个坚决的共和派政府,在查理由布雷达驰赴海牙时,也设宴饯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