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杜兰特《文明的故事-恺撒与基督》摘录4

P622:

这些新信仰究竟具有什么优点,能使半个罗马、半个帝国接受?一部分是因其不分阶级、不分种族的特性;他们接受所有的民族,所有自由人及所有奴隶,而漠视门户与财富的不平等,更使人得到慰藉。他们的寺庙做得很宽敞,以欢迎人民进来,正如奉祀神同样重要。西布莉和伊希斯都是圣母,最知道人的痛苦,她也和数百万遗孀一样哀痛。她们能知道罗马诸神所罕知的事情——战败者的空虚心灵。

P623:

人们渴望其家庭和部族的光荣与生存,能够发扬光大而持久不衰,这个愿望曾经升华于一个国家,那是他们的创造,也是他自己的集合体。到那时候,旧部族的世系,已在新的和平变动中被融通了。新的帝国只是征服阶级的化身,却不属于无权势的大众平民。专制君主高高在上,打击参加者而合并市民于一国,于是便在底层产生个人主义,而感染全体大众。在饱尝臣服、贫穷、贡献或剥削的生活之后,对个人不朽与无穷快乐的诺言,就是东方诸信仰的最后的和无可抵抗的吸引力。也正是基于基督教的吸引力,基督教综合、吸收并征服其他宗教。整个世界似乎正在协力同谋,为基督教铺路。

P642:

本质上,犹太的思想动向与当时的非犹太的理论是并行不悖的,那理论是,任何一种人民,鉴于其民族的命运,对现状失去了信心,一旦想及未来,自然就会想到精神的及个别方式的拯救。各种神秘的宗教已经把这个希望带给数以百万计的希腊本土人、大希腊的东方人及意大利人。但是,希望得那么真诚,需要得那么迫切的,则任何地方都比不上犹太。

P681:

基督教起源于上帝对犹太人的默示——天国降临的秘密启示;它的原动力来自基督的独特个性及异象;它的持久力来自于对基督复活及承诺永生的信心;它的教条仪式取自保罗的神学;它的成长吸收了异教的信仰和仪式。教会的得势是由于承袭了罗马组织的形式和特质。

P686:

分散在各处的犹太人,也使得基督教的传播更快速。在罗马帝国境内的犹太人,由于时常的迁移及彼此间不断的联系,促进了罗马帝国经济和交通的发展,使罗马帝国更趋于安全,从而为基督教信仰的传播开设了一条平坦大道。基督教在基督和彼得的传播之下,是属于犹太式的;在保罗之下,变成半希腊式的:在天主教里,则是半罗马式的。然而到了新教(Protestantism),原始基督教才逐渐被恢复了。

P701:

保罗所引起的影响,并不是马上可以察觉的,他所建立的教会,

如同大海中的小岛。在罗马的教会属于彼得,他们仍旧只忠于彼得。在保罗死后一个世纪,他几乎完全被人遗忘。但是当第一代基督徒过后,许多关于使徒的口头传说已渐渐消失,于是成百的异端邪说开始搅扰基督徒的心灵。这时保罗的书信发挥了维护信仰的功用,也团结了原来分散的群众,使其成为强有力的教会。

虽然如此,那些由犹太教而分离出来的基督徒,在大体上仍旧是非常犹太化,他们个性非常强烈,道德上的要求非常严格,以至于中古时期的人因为接受了异教,使基督教变成了多彩多姿的天主教,而视保罗为外人,几乎没有为他建立任何教堂,也很少为他雕刻塑像,或用到他的名字。这样一直过了15个世纪,直到马丁·路德称他为宗教改革的使徒,加尔文在保罗的书信中发现宿命论的信条(predestinarian creed),似乎这时候,保罗才被人记起。新教是保罗对彼得的胜利,而原教主义(Fundamentrolism)是保罗对基督的胜利。

P704:

《启示录》与《约翰福音》同出于一人之手,似乎很难令人相信。

《启示录》是犹太式作品,而《约翰福音》属于希腊哲学。也许由于尼禄王的残暴通迫基督徒,使徒约翰义愤填膺地写了《启示录》这本书,而《约翰福音》是在他年纪老迈时,对希腊的形而上学已很老练的时候写成的(大约在公元90年)。

P705:

对希腊思想极有研究的斐洛认为,有把犹太教中某些词句改成爱好逻辑的希腊人所能接受的言语的必要。同样,在希腊文化环境中度过将近两个世代的约翰,也把希腊的哲学气味加在神秘的犹太教条里,如“神的智慧”是有生命的东西,并加在基督教的教条里,如耶稣是弥赛亚。不管是有意或是无意,约翰继续了保罗将基督教从犹太教中分离出来的工作。在《约翰福音》中的基督,似乎不再是个活在《律法》之下的犹太人,当耶稣向犹太人讲道时,称呼“你们”,而称犹太的《律法》为“你们的《律法》”。基督不是拯救以色列迷失之羊的弥赛亚,他乃是永生神的儿子,不仅是人类未来的审判者,也是宇宙万物的创造者。通过这个观点,耶稣人性的一面,就几乎像诺斯替邪教所主张的被忽略了。而神性的基督就与希腊传统的宗教与哲学思想一致了。其后的异教世界,甚至仇视闪米特人的世界,均能接受基督如同他们自己的神一样。

P706:

基督教并没有破坏异教,相反,它接受了异教。许多已经消失的希腊思想,均在基督教的神学或礼拜中复生。统治了哲学几个世纪的希腊语,也成为基督教文学与仪式的传达工具。许多希腊的神秘气氛,也进入了感人的弥撒仪式中。其他的异教文化也促成了基督教与各种不同文化、学说、信仰的融合。“三位一体”“最后的审判”、永生及永远的惩罚的观念来自埃及。对圣母与圣子的崇拜及神秘的“通神论”,造成“新柏拉图主义”及“诺斯替主义”,并搅浑了基督教教条。而基督教的修道制度,也可以在埃及找到它的范例及根源。对于圣母的特别敬拜是来自弗里吉亚,阿多尼斯神复活的剧乃是出自叙利亚,对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崇拜或许是来自色雷斯。“千年国度”之说、“最后的火灾”、上帝与撒旦、光明与黑暗的“二元论”,这些都是出自波斯。而在《约翰福音》中也曾记载:“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密特拉教的仪式与弥撒时的圣餐仪式非常相近。因此之故,基督教可以说是古代异教世界最后、最伟大的创作。

P725:

普罗提诺就像爱比克泰德和奥勒留一样,也是一位不信基督的基督徒,基督教几乎接受他的全部作品,而奥古斯丁的许多文章中,也随声附和那些至高神秘的神魂超拔境界。通过斐洛、约翰、普罗提诺及奥古斯丁,柏拉图征服了亚里士多德,并进入教会中最深奥的神学。至此,哲学与宗教间的缝隙即告消失,这也就是一千年来哲学沦为神学挑水担柴的女仆的原因。

P734:

就像犹太给予基督教的是伦理方面的观念,希腊给予基督教的是神学,而现在罗马给予它的是组织。所有这些再加上一些敌对的信仰,综合成了基督教。罗马教会不仅接受了罗马在接受基督教前的各种宗教上的服装及形式——异教徒的长巾及法衣、香料和斋戒中用的圣水、圣坛前的蜡烛及长明灯、圣者的祝祷、古希腊式的会堂建筑、罗马式的法典及教皇称号。到了4世纪,拉丁文成了天主教所用的语言。最重要的是教会承袭了罗马政府的体制,当地上政权衰亡时,它变成了新的统治者。不久,主教们代替罗马地方行政长官成了各城市的掌权者及秩序维持者,大主教变为各省省长的支持者。主教们的宗教会议也好像是省级会议,罗马教会步上了罗马帝国的后尘。它征服了各省,美化了首都,在各地建立了它的纪律并获得了统一。我们可以这么说,教会的产生导致罗马政府的灭亡,而教会也因继承和接受了罗马政府的责任而更趋成熟。

P745:

造成历史上3世纪军权至上的局面,并非出于偶然。内乱使帝国衰微,这种情形在边境地区特别明显。自图拉真皇帝之后,继之以塞维鲁斯,罗马版图停止扩张,这是帝国遭到侵扰的信号。罗马帝国曾以分裂的手段来征服各国,如今蛮族同时联合起来攻击罗马帝国。帝国基于防卫的需要,使军人威望和军权大为提高。将军取代哲学家而跃登帝位,贵族的统治变成了武力的统治。

P748:

政治的混乱加速经济的崩溃,经济的衰微也促成政治的腐败,两者互为因果。罗马人的政治才能从未为意大利建立起健全的经济生活。或许,这狭窄的平原半岛未曾为意大利的远大目标提供足够的基础条件。

西西里、非洲和埃及价廉的谷物阻碍了罗马农作物的生产,大葡萄园的出产也无路销售。

许多地主与自耕农放弃了农场,到城市里求发展,使意大利大部分的农田变成那些懒散的奴隶所耕植的土地。但是,后来因为1、2世纪的战争引起的饥荒,造成农奴数目的锐减及农奴身价的提高,这种领地于是荒废了。为了引诱自由工人回到田地上工作,大地主们将他们的土地分割成若干部分,分租给那些耕种者,而地主只从佃农求取少数租金,或出产物品的1/10,并使佃农在地主私人的农庄或别墅中义务工作一段时间。在许多情况下,地主发现解放奴隶使他们成为自耕农的收获更大。3世纪,由于受到城市革命以及外来的骚扰,地主们纷纷逃往自己的农庄,农庄的防御设备增强了,渐渐地演变成为中世纪的城堡。

版图不再扩张,因为意大利不再能供给或开发更大的领域。过去,罗马因搜括被征服地的金银财宝而致富;现在,金钱则转移到更工业化的希腊语行省,渐渐兴盛的小亚细亚使罗马城被一个东方都城所取代,意大利变得更穷了。人民贫困,购买力降低,意大利工业的国内市场销路渐走下坡路。土匪、重税及奴隶缺乏,无人修筑道路等种种因素,使国内的贸易受到阻碍。各农庄变得更自给自足,而且物物交换代替用钱购买。大规模的生产都被满足当地需要的小店取代。

P751:

罗马帝国崛起于文明和都市化,却以野蛮和农村化结束。

P759:

奥古斯都所建立的帝国,中经奥勒留而得复兴,至戴克里先时予以重建。

他第一个重大的决定,显示出王国的情况及罗马城的没落,他放弃以罗马城为首都,而在小亚细亚拜占庭以南数英里外的尼科美狄亚建立帝国的都城。

P760:

从这东方化的君主政体产生了拜占庭的建筑以及欧洲的王国,直到法国大革命,其后所需要的乃是在一个东方的都城里,将东方的君主与东方的信仰结合为一,拜占庭风格起源于戴克里先。

P765:

在基督教产生以前,罗马政府对那些正统宗教以外的信仰大多采取容忍态度,对这些信仰的支持者,并不要求什么,除了偶尔要他们对罗马诸神及皇帝作一些崇拜仪式。在他们统治下的各种信仰,这些皇帝唯独对基督徒和犹太人拒绝加入他们对罗马神灵的献祭感到非常愤怒。那时,在皇帝雕像面前燃烧香料,是一种对整个帝国效忠的表现。教会憎恶罗马人将宗教附属国家的观念,并将敬拜皇帝视为一种多神教及偶像崇拜的行为,告诫他们的信徒不惜任何代价拒绝这种行为。于是,罗马政府认定基督教是一种激烈的运动——目的是要推翻他们已经建立的秩序。

P776:

君士坦丁的言词是否真诚——是一种宗教信仰的行为,抑或是一种圆滑的政治手腕?答案可能是后者。他的母亲海伦娜在与君士坦提乌斯仳离后就信服了基督。可能她是以基督教的美德来教育她的儿子的,而且无疑地,他对因在基督十字的旗帜下而获得常胜的事迹印象深刻。但只有怀疑论者会将这种宗教对人性的感触运用得如此恰当。有人引述他的话,“是司命运的女神使人成为皇帝”——当然这只是句谦虚的话。在他高卢的宫廷中,他经常被一些异教学者和哲学家围绕着。他皈依基督教后,极少遵从基督教仪式中所需的礼仪。在他写给主教的信中,很明白地说他并不关心基督教中引起激烈辩论的各种神学争论,虽然为了帝国的团结,他愿尽力去镇压一切异议。当他在位时,对待那些主教如同他的政治帮手,召集他们,主持他们的会议,同意执行任何多数决议所提出的意见。一个真正的信徒应先为基督徒,再做政治家,但对君士坦丁来说恰好相反。基督教对他来说是一种手段,不是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