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杜兰特《文明的故事-恺撒与基督》摘录2

P120:

帕纳迪乌斯在其所著的《论责任》(On Duties)一书中,写下了斯多葛主义的中心思想:人是全体的一部分,必须与全体合作——与他的家庭、他的国家及全世界的圣灵合作;人生于斯世,不是为了享受其感觉的愉快,而是要毫无怨言、毫不吝惜地去尽其责任。帕纳迪乌斯不像早期的斯多葛主义者,要求完美无瑕的贞德,或完全不顾美好与幸福的生活。受过其教育的罗马人,把握住这个哲学,将其作为一种庄严和漂亮的代替品,以代替他们已经不再相信的旧信仰,且自其伦理中发现一种道德律,与其传统思想完全趣味相投。斯多葛主义变成了西庇阿的灵感、西塞罗的抱负、塞涅卡的高尚品质、图拉真的指导、奥勒留的慰藉及罗马的良心。

P133:

道德观点常常是国际政治的橱窗装饰品。

P134:

然而,加图的唯一成功,只是毁灭迦太基而已。他反对大希腊主义的战争完全失效。罗马文学、哲学、演讲术、科学、艺术、宗教、道德、仪态及服装,每一部分全都受希腊的影响。他深恨希腊哲学,而他著名的后裔则置身其中。他已经失去的宗教信仰,继续衰微下去,尽管他曾努力使其复活。他在青年时代曾经与之进行艰苦斗争的政治贪污,变得更广更深了。因为随着帝国的扩张,官吏的贿金也随之增高。每一次新的征服,都使罗马更加富有,更加腐败,更加残忍。罗马赢得了每一次战争,只有阶级战争失败了;而迦太基的毁灭,是除去内部分裂与斗争的最后一个制衡。现在,经过100年艰苦的革命,罗马即将遭到统治世界之后的惩罚。

P138:

革命的导因很多,革命的后果更是无穷尽。随着革命的危机而出现的人物,从格拉古兄弟到奥古斯都,在历史上都算得上是功名显赫、做视群雄。这次革命战争所下的赌注真可谓空前绝后,世界局势也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革命的第一个原因是从西西里岛、萨尔迪纳、西班牙和非洲等地流入的大量奴隶生产的谷类增加,使国内谷类的价格一落千丈,甚至低于生产成本,一般农民因而濒于破产。革命的第二个原因是涌进的大量奴隶,取代了乡间的农民和城市的工人。第三个原因是广大农田的垦殖。法律禁止元老院议员订定契约合同或进行商业投资。由于元老院议员们都拥有数量庞大的战利品,得以购买广大的农耕地。征服得来的土地有时候分成不同的小块卖给殖民者;有一部分给资本家们,以偿还战争贷款;大部分的土地都在元老院定立的原则之下,由元老院议员或商人购买或租赁。为了与这些大地主竞争,一般小民只好四处借贷。由于利息太高,他们不久便债台高筑,或沦为贫民,或举家破产。最后这些农民对单调的农活、工作和琐屑杂事,既感到不耐烦,也提不起兴趣。他们宁愿在喧嚷都市的下层社会里混日子,在大竟技场里免费看戏,接受政府配给的便宜谷类,一有选举,就把他们的一票卖给出价最高的候选人……于是在这样贫困和杂乱的环境中,他们迷失了自己。

原来是自耕农制的罗马社会,现在渐渐地仰仗于外边的侵略掠夺和内部的奴隶制度。在都市,所有家庭琐事、手工艺,大部分的贸易、银行业,几乎所有工厂的劳工以及公共事务的劳工,都由奴隶担任。于是,自由劳工的薪金一落千丈,以至于一般劳工干活还不如呆坐!对大地主来说,他们也喜欢雇用奴隶,因为奴隶不必服兵役,而且奴隶的人数容易控制。

P185:

伊壁鸠鲁派哲学不适于罗马人,而享乐主义“适合卢克莱修时期罗马人的胃口。罗马需要一种能颂扬神秘力量的形而上学而非自然法,希望一种能培养刚强、尚武民族的伦理道德,而不需要那爱好静谧和平的人文主义,更需要一种能替罗马帝国霸权辩护的政治哲学。

P190:

拉丁图书是如何书写、作插图、装订和出版的?自古以来,罗马人一直用尖笔把信笺和商业记录写在蜡板上,如有错误则用拇指擦去。我们所知道的最古老的拉丁文学是用羽毛和墨水写在由埃及运来的纸上的。公元1世纪,从动物身上剥下的兽皮所制成的羊皮纸已取代埃及的草纸而被用于书写文学和重要文件了。通常,文学作品都写在一卷卷的羊皮纸上,要看时只好一卷卷地展读。文章通常有两三小栏到一页之长,没有标点,甚至字和字之间也没有分开。

由于这些设备、场所的激励、刺激,罗马文学与学术渐渐和亚历山大人的工业并驾齐驱了。诗集、小册子、历史书、教科书等与台伯河的河水相争长。每个贵族都懂得用诗文装饰自己,每个贵妇都学会填词作曲,每位将军都在写他们的回忆录。这是一个写“大纲”的时代,由于时代已进入竞争的商业社会,摘要大纲广被采用。

P197:

君主政体只有在当权者是贤明时才是最好的政府形式。贵族政治也只有在统治阶层是真正的领导人才时,才是好政体。但是出身于中产阶级的西塞罗不太相信古老的、根深蒂固的家庭制度是最好的。民主制度只有在百姓都是善良的时候才算好制度,但是西塞罗认为百姓不可能永远善良。最好的政府形式是混合政体,像格拉古兄弟以前的罗马政体:议会的民主权利,元老院的贵族权力,任期一年的执政的无上权力等。缺乏制衡,君主政体就会变成专制政体,贵族政治则变成寡头政治,而民主制度也就变成暴民政治——混乱且独裁的统治。

P210:

阿勒西亚城之围决定了高卢的命运和法兰西文明的特性,给罗马帝国带来了两倍于意大利的土地,并为罗马贸易打开了500万人的市场,使意大利和地中海一带免于外族入侵达四个世纪之久,同时使恺撒从失败绝望的边缘转向他的名望、财富和权势的最高点。以后高卢又发生间歇性的暴乱,恺撒甚为震怒,严惩暴乱分子后,从此整个高卢才算完全降服。恺撒一旦认为战事已毕,胜利在握,他就是一个慷慨的征服者了。于是他把这些部落视同己人,礼遇有加。在以后的内战中,罗马军队无暇顾及之时,这些部落仍然没有乘机反抗的念头。就这样,高卢隶属罗马达300年之久,在罗马的护翼下繁荣成长,学习和改变拉丁语言,同时成为古典文化传至北欧的媒介。无疑,恺撒和其同时代的人绝不会料想到,他的“一将功成万骨枯”竟会产生这么重大的影响。他只认为他拯救了意大利,获得了一个行省和建立了一支军队而已,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是法兰西文明的缔造者。

P213:

一个世纪以来的革命,把自私的贵族政治破坏殆尽,但是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取代这种政治的政体。失业、贿赂等已使议会腐化成一个短视浅见、感情用事的暴民集团,自身都难保安,遑论统治整个帝国了。而所谓民主政体,已岌岌可危,这正与柏拉图的律则(Plato’s formula)相符:自由导致放肆,放肆演成紊乱;社会素乱,则人们厌恶自由,企求秩序。恺撒和庞培都同意“共和时代已经死亡”这一说法。恺撒说:“共和政体现已仅存其名,既没有躯体,也没有形式。”专制独裁势在必行。然而,恺撒仍然希望建立一个进步的领导权,使现状起死回生,去除使民主堕落的贫穷、不平等和权利滥用等现象。

P232:

恺撒的被杀是历史的大悲剧之一。恺撒死后,罗马陷入一片混乱,终于引发长达15年的战争。奥古斯都平定天下之后,才开始继续恺撒未完的遗志。或许恺撒和他的反对派的想法都没错:反对派认为恺撒一心一意想做皇帝,恺撒则以为要维持社会秩序,独裁专制是势所难免的。

P239:

克娄巴特拉本身却非常理智,并没陷入爱河,她深知埃及虽然富有,但是兵力薄弱,随时都有遭罗马帝国吞没的危险。为了解救她的祖国与保全她的王位,唯一的方法是跟罗马要人结婚。她曾看上恺撒,现在她的目标转为安东尼。而安东尼只会固守恺撒的政策,终日梦想使罗马和埃及联盟,而把首都建立在迷人的东方。

P243:

共和沦亡于法萨卢斯城之后,革命结束于亚克兴一役。罗马刚好完成柏拉图和我们所知道的政体演变说:君主政体、贵族政体、寡头政治、民主政治、革命混乱、独裁政治。在历史回轮的运转中,一个自由的世纪已经过去,接下来的是一个纪律的世纪了。

P251:

恺撒的失败就是屋大维的成功之处,因为屋大维较为圆滑,较有耐性,他了解文字和礼仅的妙用,他步步谨慎,而且,屋大维有的是钱。恺撒则迫不及待地要改变生活,想在半年之间完成一世的改革。

他逐步、谦和地允许元老院,让他们授权给他,使他成为一位有权有实的国王。除了名称,他一直保持着“大统领”(imperator)的头衔,并统率三军。由于大部分军队驻扎在首都以外,平常不在意大利本土,人民虽然生活在与以前各种旧共和完全无异的政治环境中,却不觉得是处在军事帝国统治之下。

P252:

历史上都称他以及200年以后继承人的政府为元首政治,而非纯粹的君主政治。因为到康茂德(Commodus)死亡时为止,所有的“皇帝”都认为,他们只是元老院的元首,至少在理论上是如此。为了使自己在宪法上的权力更大,屋大维在公元前27年辞去所有官职,宣布恢复共和,并表示他本人希望退隐园林,不复问政(时年35岁)。这出戏排演得很好,因为屋大维素以谨慎著称,他深信“诚”是最好的策略,只是在做的时候不能不权衡变化。元老院不但不同意他辞职,还几乎将全部大权交还给他,请他继续领导国家,并加上“奥古斯都”的尊称。在历史上,奥古斯都曾被误认为是他的名字。在此之前,此词一向是指圣物或圣地,及某些创造或扩大的神祇。如今用到屋大维身上,便带有一种神圣的荣光,而使他成为宗教与诸神的保护者。

罗马人似乎想过,“恢复”是真的,是他们用一个形容词“奥吉斯都”换来的。元老院与议会不是仍旧拥有立法权和选举官吏权吗?不错,奥古斯都或他的代理人只是“提出”法案和“推荐”重要的候选人而已。他是以“大统领”和执政官的地位统领军队、掌理财政和管理司法,他以护民官的特权控制政府各项活动,他的权柄并不大于伯里克利和庞培,所不同者,只是权柄的永久性与非永久性而已。公元前23年屋大维辞去执政官,接受了元老院授予的“总督之权”,使他能管制一切属地的官吏。这一切仍旧无人反对,而且当发生粮荒时,人民竟包围元老院,要求任命他为大独裁者,因为人民在元老院寡头政治之下生活得并不幸福,想换换口味,尝试一下独裁政体。这种政体也许会使他们发财,奥古斯都予以拒绝。不过,他承担了粮政和食物供应的责任,并立竿见影地解决了粮荒。人民对他感恩不尽,所以当他以自己的威信修改宪法时,人民毫不在意。

P272:

如果和平与安定比战争更有利于文学与艺术的产生,那么战争与深广的社会动乱,便为思想的植物翻起了土壤,滋润了和平时期成熟的种子。平静的生活,并不能产生伟大的思想或伟大的人物,但危机的压力和求生的必然趋向,却把呆滞死板的东西连根拔除,并加速了新思想与新方法的成长。战争胜利后的和平,具有快速复苏的一切刺激。仅仅喜欢存在的人类,有时会引吭而歌。

P286:

“可耻的贫穷逼迫我去写诗”——贺拉斯

P342:

历史对这一“暴君的时代”并不公平,因为它是出于最显赫与最偏私的历史学家的手笔。不错,苏埃托尼乌斯的杂谈经常证实—或跟着——塔西佗谩骂,但对文献及铭文加以研究的人曾斥责他们两人都误将十个皇帝的恶行当作了一个世纪、一个帝国的记录。就是在最坏的统治者中,也各有他们的优点——提比略的勤政、卡里古拉的风趣、克劳狄乌斯的智慧、尼禄的审美、多米提安的能干。在奸淫谋杀的背后形成了一个行政组织,这一组织在这期间,向各领地提供了一个优等的政府。帝王们本身就是他们权力的主要牺牲者。血液中的某种疾病经过欲火的燃烧后,使得朱利亚一克劳狄乌斯王朝像阿特柔斯的后代一样悲惨。而制度上的某种缺点,则使弗拉维安王朝在一代中从坚忍的政治才能降格到恐怖的残忍,以致垮台,这十个人中有七个遭到暴死。他们几乎皆有烦恼,四周布满谋叛、蒙骗、阴谋,企图由一个混乱的家庭统治世界。他们沉溺于嗜欲,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权力是多么的短暂。他们生活在恐惧之中,就像命定早天和暴毙的人们一样。他们沉没了,因为他们超出了法律的限制。他们越来越不像人,因为权力已使他们成了神祇。

但我们绝不能宽恕这个朝代或元首政治的无耻与罪恶。它虽然曾给罗马带来和平,也给罗马带来恐怖。它曾以高度的残忍与淫乱的榜样破坏了道德,它曾以较恺撒及庞培更凶猛的内战撕毁了意大利。它曾使各岛充满了放逐的罪犯,杀尽了优秀和英勇的人们。它曾以奖赏那些贪财密探的方法,贿买他亲戚和朋友反叛的资料。它曾以人为的暴政取代罗马法治的政府。它虽曾以积聚的贡金营造巨大的建筑,但却以迫使有才能或创造力的人接受奴役或趋于沉默的方法阻止了人们灵性的发展。尤其重要的是:它使军队高于一切。皇帝居于元老院之上的权力,不是在于他的才能、传统或威望,而是依靠禁卫军的刀尖。当各领地的军队看出了皇帝的成事方式,以及首都馈赠战利品的丰富时,他们便驱逐了禁卫军,自己也干起拥立国王的勾当来。然而,为时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以收养而非继承、暴力或财富所选出的伟大统治者的睿智,理应掌握辖下的军团以保持边境的安全才是,但是由于哲学家的爱心,当白痴再度登上王位时,军队就会滋闹,混乱就会冲破秩序的脆弱薄膜,内战将与俟机而起的蛮族结合起来,推翻奥古斯都的天才所建立的高贵但不稳定的政府结构。

P355:

“我坚持赞美的不是我目前所过的日子,而是我理应要过的生活。我保持着遥远的距离追随它,匍匐而行。”——塞涅卡

P358:

凡把享乐当作生命终极的人,都像一只毫无选择的狗,人丢给它的每一块肉都衔而食之,整块地咽下去,然后,不但不知道品尝,反而目瞪口呆地张着嘴站在那里,热切地等待着更多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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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毛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