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杜兰特《文明的故事-希腊的生活》摘录6

P603:

正如对财富疯狂的追求毁了寡头政治一般,自由的滥用也毁了民主政治。

P604:

柏拉图则以未来自娱,塑造理想国。首先,他认为我们得先找到一位仁君,肯让我们与其子民一起试验。其次,我们得把成年人全部遣走,只留下维持治安及教诲年轻人所需的成人,因为长辈会使这些年轻人重蹈他们的覆辙。所有的青少年,不分性别、阶级、一律先施以20年的教育。课程内容包括神话——不是原有的那套不道德的神话,而是能使这些年轻人变得驯良、孝顺父母、忠于国家的那些神话。20岁时接受体能、智能和道德三方面的测验。考试不及格者列入理想国里的“经济阶级”——成为商人、工人和农人,这些人可以保有私有财产,并依能力的不同保有不同等级的金钱,但不许有奴隶存在。初试及格者再受10年的教育及训练,到30岁时再接受一次考试。复试不及格者成为军人,这些人不许有私人财产,也不许经商,住在军事管理的共产社区中。复试及格者用5年的时间研究各科“神圣的哲学”(divine philosophy),从数学和逻辑到政治和法律。到35岁,这些人学成之后才让他们回到社会上去谋生、去奋斗。到50岁时,这些还活着的饱学之士不经过选举,自动成为监护或统治阶层的一份子。

这些人有权而无财。理想国里没有法律,一切法律案件和争端都由这些“哲学王”(philosopher-king)根据智慧来作判决,不受先例影响。为了避免他们滥用权力,这些哲学王不许有恒产,也不许有金钱、家庭或妻子。荷包的事由老百姓来管,刀枪的事由军人来管。这种共产并不民主,而是贵族式的,老百姓无力胜任,只有军人和哲学家才能做到。至于婚姻方面,每一阶层的人都必须严格尊奉监护人的这种优生誓约的约束:“最优秀的男女应尽可能和最优秀的异性结合,较劣的与较劣的通婚,而且各阶层的父母只能抚养该阶层的子女,因为只有如此,才能保持人种的优异。”小孩子一律由国家教养,享受同等教育的机会,各阶层的区分并非世代相传的。女孩也有和男孩同等的机会,任何政府机构不得以某人是妇道人家而不录用。柏拉图认为,由于有个人主义、优生学、男女平等的主张以及贵族政体等的结合,将可能产生一个哲学家乐于安居的社会。

P607:

对柏拉图而言,如果他在写下苏格拉底的控诉和未来审判的序言之前就死了,也许反而较好。他可能会这么辩护,说他喜爱正义更甚于真理,他的目标是消弭贫穷和战争,他只有借政府控制人民的方式才能达到这些目标,而这一切都需要武力或宗教才能办得到。他觉得雅典道德与政治伊奥尼亚式的松弛,只有用斯巴达法典中多利安式的纪律予以补救。柏拉图的思想中老是为自由被滥用而操心,他觉得哲学是人民的警察和艺术的准则。《法律篇》一书使得原来活生生、现在却垂死的雅典屈服于莱喀古斯以来已经死了的斯巴达。

P620:

亚里士多德在和弟子收集并研究了158个希腊组织之后,将这些组织分为三类:君主政体、贵族政体和荣誉政体,分别由有权力、有地位和有美德的人来治理。只要时、地、环境适宜,任何一种都可能是好的。只要统治者追求的是全体的利益而非统治者自身的利益,哪种政府都是好的;反过来说,如果情形正好相反,则都是不好的。因此,要是政府只谋求统治者的利益,而不谋求被统治者的利益,那么每种政体都会产生变质的类似物:君主政体沦为专制,贵族政体沦为寡头政治,荣誉政治变成由三教九流的百姓来治理的“民主政治”。

P634:

亚里士多德曾告诉过他(亚历山大),要待希腊人如自由人,待“野蛮人”如奴隶。不过使他惊讶的是,他发现波斯的贵族都有一种在希腊暴乱的民主政体中难以找到的高雅的风度。他很羡慕那些“大王”(Great Kings)治理他们帝国的方式,也怀疑他那些粗鲁的马其顿人能否取代原有的统治者。结果他认为若要长远地保持征战的成果,只有让步,使波斯的贵族作为他领导阶级的人士,并给予他们行政方面的职位。他越来越为他这些新的臣民所迷,放弃了以治理马其顿人的方式治理他们的念头,也自认为是希腊—波斯的皇帝,其领土内的波斯人与希腊人地位平等,并以和平的方式来混合彼此的文化与血统。看来欧亚之间长期的争执可能会以一场婚宴来结束了。

P642:

希腊民主政治的结束,说它是横死固可,说它已乐享天年也无不可,而其致命的因素则是其政治体系中的混乱,马其顿的武力只不过是给它加上致命的一击而已。城邦政治实在已无法解决政治的难题:它既不能维持内部的秩序,又不能抵御外来的侵略。虽然高尔吉亚、伊索克拉底和柏拉图等人都请求过用多利安的纪律来驯服伊奥尼亚的自由,城邦政治仍无法找出办法以协调地区性自治与全国性的权力和稳定;而诸城邦对自由的爱好本来并不妨碍对帝国的情感。阶级间的战争越演越烈,越发不可收拾,结果使民主政治变成通过立法强取豪夺的竞赛。昔日本为高贵组织的公民大会也降格成为一群乱民,他们仇视一切优越的食物,反抗一切拘束,欺善怕恶,专作对本身有利的决定,课税之重达到连有创造力、有事业心和勤俭的人也一并压榨的地步。菲利普、亚历山大和安提巴特等人并没有毁灭希腊的自由,是希腊的自由自己毁灭了自己。希腊人所创造出来的秩序继续维持了好几个世纪,也传播到埃及和东方——救了这个本该亡于自身专横的无政府状态的地区的文化。

P645:

希腊文明并未与希腊自由同归于尽;相反,由于大帝国的形成,消除了交通、殖民及贸易上的政治障碍,使希腊文明征服了新的地区,且向三方面蔓延。进取而机敏的希腊人成千上万地移入亚洲、埃及、伊庇鲁斯、马其顿,不仅伊奥尼亚族再度兴盛,希腊血统、语言与文化也传到小亚细亚内部,进入腓尼基与巴勒斯坦,经过叙利亚与巴比伦,横越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甚至抵达巴克特利亚与印度。希腊精神显示了前所未有的热力与勇气,希腊文学与艺术也赢得了空前的胜利。

P652:

在希腊历史上,富人财产的增加以此时最为迅速,家庭变成宫殿,家具与车马十分奢华,仆役无数,餐食有如盛宴,而妇女也成为展示其丈夫财富的橱窗。

工资远远落后于上涨的物价,又随物价的下跌而迅速降低。工人所得仅能维持个人生活,因此造成独身、贫穷及人口减少等现象,自由工人与奴隶之间在经济上的差距渐渐缩小。职业不定,数以千计的人离开本土城市,远到国外充当雇佣兵,或隐居乡间以遮蔽贫穷。雅典政府发放谷物以赈济灾民,富人赠送庆典及比赛的免费入场券以娱乐贫民。有钱人付给工人工资时很小气,但在慈善事业方面倒很大方,他们时常贷款给自己的城市而不计利息,或以巨额赠款解决城市的破产危机,或用私款建筑公共工程,或捐资给神殿或大学,或为能表现他们所具特征或好心肠的雕像与诗歌而慷慨解囊。穷人组成各种团体以谋互助,但他们无法对抗富人的权势与狡猾、农人的保守以及在其他方面虽属互相敌对的诸邦政府及联盟组织为压制反叛的准备。正如梭伦时代一样,才能不一的人各有积敛致富或被迫饿死的自由,这种自由又带来财富的高度集中。穷人的代言人也呼吁取消债务、重分土地、没收大户财产,最大胆的人偶尔也提议解放奴隶。

P665:

塞琉古帝国在历史上的功能是给近东提供经济上的保护与秩序。这功能在亚历山大之前,原是由波斯担任的,并将于恺撒以后落到罗马身上。塞琉古帝国尽管具有战争、革命、劫掠、贪污等毛病,还是充分完成了这项功能。马其顿的征服消除了政府及语言上的种种障碍,也引起东西方较多的经济交流。当希腊本土因分裂、斗争、土地贫瘠及贸易改道而被毁时,塞琉古帝国所保持的比较统一与和平的局面却鼓励了农、工、商业的发展。亚洲的希腊城市不再有从事革命或实验新制度的自由,国王力促融洽,人民也的确视融洽为神一样崇拜。像米利都、艾菲索斯及士麦那这些古老城市,也再度开出灿烂的花朵。

P668:

希腊文明输入近东,是古代历史上的惊人现象,以往亚洲从没有这样迅速而深远的改变。至于其详情及结果,我们所知太少。我们缺乏关于塞琉古所属亚洲的文学、哲学与科学的资料,我们发现有几个非常伟大的人物——禁欲主义大师芝诺、天文学家塞里库斯、罗马统治时期的诗人墨勒阿格以及多才多艺的波塞蒂普斯——但是我们不能确定更多其他的巨擘。就我们的知识所及,以往从未有任何文明传播得如此广远,且在如此众多的不同环境中造成如此复杂的统一。在一个世纪中,亚洲西部曾属于欧洲。

但东方并没有被征服。它本身源流太深太悠久,不可能失去其灵魂。人民大众仍然讲他们本族的语言,保持他们久已习惯的生活方式,崇拜他们祖传的神。在地中海沿海地区的后方,希腊色彩渐见淡薄,而底格里斯河上像塞琉古那样的希腊文化中心只是东方大海里的孤岛而已。亚历山大所梦想的种族融合并未实现,上层有希腊人与希腊文明,下层却是许多亚洲民族与文化的大杂烩。希腊人智慧的品质并未进入东方人的心灵,希腊人追求新奇事物的活力与爱好、对世界的兴趣、求完美的热心以及善于表达与重视个人主义的特性,对东方人的性格都没有影响。相反,随着时间的进展,东方人的思想方式与情感却向上涌入了希腊统治阶级的心中,并经由他们而向西传播,改变了“异教徒”世界。

东方的君主政治已证明比希腊的民主政治更为有力,终于使西方受其感染。希腊国王及罗马的皇帝都照东方的方式变成了神,亚洲的君权神授说从罗马及君士坦丁堡传到近代的欧洲。东方的寂静论(quietism)与宿命论经由芝诺而渗入希腊哲学。东方的神秘论及虔敬经由多种途径传入希腊,填补了希腊正统信仰衰亡所造成的空虚。凡在本质上与希腊众神相同的东方诸神,希腊人皆乐于接受,但希腊人并不真正信神,而亚洲人则信得很深,所以希腊的神死亡之后,东方的神仍继续存在。

希腊人把哲学献给东方,东方人把宗教献给希腊。由于哲学是少数人的奢侈品,宗教是多数人的安慰物,所以宗教获得胜利。

亚历山大的征服所产生的最意外、最深刻的影响就是欧洲人心的东方化。

P689:

托勒密社会主义的观点主要是加强生产,而不是广泛的分配。

P704:

田园诗的兴起几乎反映着都市文明的发展。早先几个世纪的希腊人很少谈到乡村之美,因为他们大多数都在农场上或其附近住过,知道乡村生活的宁静美,也知道其中寂寞的艰辛味。托勒密时代的亚历山大城无疑也像现在一样炎热而布满尘土,城里的希腊人自然不免以理想化的怀念去回顾故乡的山丘与田野。大城市正是孕育农村风味诗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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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毛师傅